安徽屯溪镇海桥被洪水冲毁，让无数人扼腕叹息，在南方，还有省份也出现不可移动文物因洪灾受到损失。南京除了启动汛期安全应急机制，古桥文物修缮一直被置于日常之中，近年分别对七桥瓮、寒桥、永昌桥等进行了修缮保护。最近，南京地区最大的古桥——溧水蒲塘桥开始进行修缮保护施工。
南京地区最大的古桥——溧水蒲塘桥。受访者供图
南京古桥兼有南北之风
古都南京留有大量珍贵的历史遗存，众多造型考究的古桥就是其中一抹别样的色彩。
东南大学建筑学院教授、博士生导师淳庆告诉紫君，南京目前大约有古桥近百座：
两座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，即蒲塘桥和七桥瓮，其中，蒲塘桥是南京最大的古桥，为九孔桥，距今已有500多年的历史，七桥瓮是全国唯一一个叫“瓮”不叫“桥”的古桥；
省级文物保护单位的古桥有长乐桥、玄津桥、九龙桥；
市级文物保护单位的古桥有大中桥、襟湖桥、北门桥、内桥、文德桥、淮清桥、寒桥、茅塘桥、建南和尚桥、踊跃油坊桥、大市桥、赛虹桥、积善桥、童男桥、仙惠桥、疏云桥、漆桥、江夏桥等；
各个区的区级文物保护单位和不可移动文物的古桥还有数十座。
溧水蒲塘桥。受访者供图
南京地处南北交汇之处，南北相融的文化特性自然也反映到了石拱桥身上。南方水网密集，交通运输以水运为主，由于需要有船只通行，对净高有要求，而桥面以行人为主，所以多用薄拱半圆形拱；北方交通运输则以陆行为主，车马通行，载重较大，因此，要求桥面尽量平坦，传统的石拱桥多为厚拱弧拱。
在淳庆看来，南京地区的石拱桥大多仍保留江南地区石拱桥的特色，比如建于明代的九孔石拱桥溧水蒲塘桥，拱券形状均为半圆，采用横联分节并列式砌筑，是江南地区较为普遍的砌筑方式。可是，像南京七桥瓮这样的桥，拱券则采用分节并列砌筑，拱券厚度方向砌筑两层，增加了拱券的厚度，又具有北方官式石拱桥之风，和其相类似的还有位于西安门西侧的玄津桥。
位于南京溧水区的长乐桥，虽然也采用分节并列砌券，但是，其拱券厚度接近薄拱做法，“总体上看仍留有江南地区石拱桥特色。”淳庆说。
蒲塘桥望柱。受访者供图
与环境的协调价值日趋凸显
我国石拱桥建造技艺精巧，某些独创的技艺却仅在民间通过手口代代相传，除地方志和考工书籍中提到，其他文献资料很少涉及。
淳庆表示，作为南京地区创造的不可再生的文化资源，这些古桥具有典型的地域特征和较高的历史价值、艺术价值和科学价值，“综合反映了该地区在一定历史条件下，在水利、选址、交通、城防、经济、技术、文化、审美等各个方面的发展水平。”正如著名桥梁专家唐寰澄所说，文物要以实物保存作为历史见证，并从中吸取历史性创造和前进的精神与成就。
蒲塘桥。受访者供图
作为南京地区现存最大的古代石拱桥，九孔石拱桥蒲塘桥同时也是明清时期石拱桥的重要代表之一。
七桥瓮对今天的防洪思维仍有启示，为了减少水流对桥墩的破坏，七桥瓮桥下设有六个桥墩底座，水面以下部分呈现出梭船形分水尖造型。每个分水尖两边，各用石头雕塑了石兽一只，旧时到了发大水的时候，分水尖上的石兽一旦被洪水淹没于水底下，即可提示船家不宜穿过桥洞。
元代《至正金陵新志》中关于寒桥的记载。受访者供图
寒桥虽然现在已是一座“旱桥”，但它在历史上很长一段时间作为交通要道而存在。
据《景定建康志》载：当年这座古桥所在地，为上元县管辖，桥两端联络的大路，往南可达建康城，即今南京。往北可到长江南岸的笆斗山渡口，实为长江南岸的一条重要通道。
当年，南宋王朝为抵御金国南侵，沿江岸设了八个屯，派兵驻守，韩桥（寒桥）就是其中一个屯。
寒桥北立面测绘图。受访者供图
“寒桥在石拱桥的做法上，如横联分节并列的砌筑方式和拱上灰土填料方式等，均保存了许多地域特征和历史特征。”在淳庆看来，寒桥和周边的位置关系，则是研究古代南京城防、边界陆运、水运的重要实物资料。
随着文化与旅游的深度融合，由于石料的质泽是混凝土所难以企盼的，加上石拱桥“宜小宜大，宜幽宜壮，且宜四时八节的风景，宜晨、午、昏、夜的变化”，其与环境的协调价值也日趋凸显。
七桥瓮在修缮后已成为七桥瓮湿地公园的主要景点；至于永昌桥，淳庆认为，随着永昌桥西侧宝塔寺文化休闲中心街区的建设，该地块整体将成为溧水区的一大旅游景点，“一桥一塔”的旅游价值将得到进一步提升。
寒桥。受访者供图
古桥保护遭遇众多难题
“南京古桥没有修缮或者修建的，可以说一座都没有了。”南京地方史专家薛冰表示，“在城市建设过程中，很多古桥被保留下来的只是名字和遗址。”比如迈皋桥、盐仓桥、娃娃桥、三步两桥、刘军师桥、莲花桥、大石桥等。
南京郊区因为水网密集，且扩建和翻新速度不及市区而保存了一些古桥，但是，随着时间的侵蚀，古桥或被人为改造过，或残破不堪，或仅保留桥墩，保护已成为一大难题。
修缮中的永昌桥。受访者供图
淳庆曾任南京长江大桥文物保护设计项目负责人，他的一个重要研究方向就是对古桥的修缮和保护。
近年，他主持修缮保护的南京古桥包括永昌桥、寒桥和蒲塘桥：2017年2月，永昌桥开始设计修缮方案，次年3月竣工验收；寒桥于2018年3月开始设计，次年年底竣工验收；蒲塘桥的修缮设计始于2019年2月，目前已进入修缮施工流程。
位于溧水区的永昌桥，属于区级文物保护单位，始建于明代，为三孔石拱桥，拱券采用横联分节并列式砌筑；位于栖霞区的寒桥，又名韩桥，现为南京市文物保护单位，始建于南宋，距今已经有七百多年的历史。在淳庆着手修缮前，这两座古桥“部分构件已经损坏，侧墙出现鼓胀变形，结构存在安全隐患。”
即便是被列为全国文物保护单位的蒲塘桥，情况也不容乐观。虽然先后多次进行过大规模的维修，但蒲墉桥建成至今已500多年，再加上近50年来一直担负着公路干线交通的重任，淳庆介绍说，“超期服役、风化，以及外部条件的不断变迁，使现存的蒲塘桥存在多处险情和安全隐患。”
比如，桥梁石材表面风化和老化，灰浆软化流失后引起侧墙和拱券的松动、石材的开裂；重载和性能退化共同导致桥梁结构开裂和变形；桥面石块破损松动；甚至不乏人为破坏，用掺红色颜料的水泥砂浆进行勾缝等。
俯瞰溧水蒲塘桥。受访者供图
进行实验室级别的“诊断”
针对这类不可移动文物，专家表示，应尽早建立健全文物的数据档案，包括三维数据模型的建立等，以便依照原样保护修复；同时加强监测，做好提前加固修缮等预防措施。这与淳庆团队的做法不谋而合。
“整个古桥的修缮工程涉及内容较多，工作内容学科交叉性强。”淳庆介绍说，在修缮设计时，首先会运用三维扫描技术对古桥进行测绘、数码影像记录、点云模型建立，为古桥的现状做一份影像、模型记录；在测绘的过程中，对古桥现状的残损病害特征和程度进行精确的记录；对于桥梁砌筑材料也会进行详细的检测分析。
“南京这边的古桥大多用青石，例如寒桥和永昌桥，即石灰岩砌筑；之前大家一直认为蒲塘桥的石材为火山凝灰岩，但是通过我们的实验室材性测试分析，最后确定其是凝灰质砂岩。”
据了解，古桥的修缮工程包括修缮设计方案的编制，内容有现场测绘勘察、残损病害记录、历史资料调研、材料性能试验、结构安全评估、修缮措施编制等，等文物主管部门批复后，再编制修缮设计施工图，然后由招投标确定符合资质要求的施工单位进行修缮施工，待完工后再由文物主管部门组织验收。
在古代，造桥都是重要工程，大多会被地方志所记载，为此，他们要参考当地的地方志或历史文献资料等；至于古桥的具体形制、结构、构造和工艺，除了通过现场测绘勘察分析，还会参考《清官式石桥做法》《工程做法则例》《中国古建筑瓦石营法》《中国石拱桥研究》等历史古籍和重要文献。
淳庆在东南大学土木工程学院获得工学博士，后又在东大建筑学院从事建筑遗产保护方面的博士后研究。他负责的南京长江大桥文物保护设计项目曾获第五届“全国优秀古迹遗址保护项目”，这是中国文物保护工程领域的最高奖项。
淳庆告诉紫君，一座古桥的修缮设计，其团队在前期设计阶段往往就要去现场7-8次，以不断采集更加准确的尺寸和残损等数据，最大限度地确保文物修缮的真实性和完整性，“制定出适度的古桥保护措施，既要避免不作为而导致其结构安全隐患的继续存在，又要避免过度干预导致其文物价值的降低。”